中国象棋纵横谈 最普及又最不普及

2006-09-05 16:27:00 阅读:5529

中国象棋纵横谈

  最普及又最不普及
  如果有人问我,天下什么游戏最算得上喜闻乐见,最富有民众基础,最最深入群众?我会毫不含糊地说,那一定是中国象棋。而假如再有人问我,世界上国际象棋、围棋和中国象棋三大棋类中,哪种棋最没有走上世界,最不易世人接受,最等级森严?我还要说:它仍是中国象棋。
  可以讲,只要有人烟处就一定有中国象棋。不过这“人烟”必须是中国人,而不能是其他人。路边,胡同,炕头,车上,桌上,飞机上……,三三两两,三五成群,就有可能纹枰相对,摆棋对弈。为下棋而争吵,为下棋而打架,因下棋而玩物丧志,大概多指中国象棋而非其它棋种。
  王蒙先生有过一篇小说就叫《棋乡》。故事讲一个棋乡镇的村民们人人下棋,下棋上瘾到了小孩不下棋决不好好做作业;妇女不下棋,不进厨房做饭;病人不跟护士下棋,护士就不把病人推上手术台;战士不下一盘棋,则杀敌没精神。故事虽夸张,但非常传神,勾画出了中国人痴迷象棋的那种劲儿,象棋犹如中国人的鸦片,算得上精神食粮。中国人就是这样酷爱着自己的游戏。一个麻将一个象棋,简直无以伦比。象棋就像一面镜子,面对它,中国人既可照见自己的智慧,又能发现别人的特点。棋风棋德都是人生写照,一点没错。有人善攻,有人乐守,有人严密,有人粗犷,有人刁狠,有人精妙……,各种棋风确如我们的性格写照。然而,这么好的游戏,却不能变成世界风靡的棋类游戏,实在令人不解。懂且能下国际象棋者在中国简直是凤毛麟角;围棋那样火爆,并不因为它的普及而在于它的国际竞争和电视转播。老将杨官、棋圣胡荣华、智多星李来群、智勇双全柳大华、猛将赵国荣、智慧吕钦以及天才许银川,从上一世纪的五十年代一直到那个世纪末的九十年代,真正的大明星就这几个。正因为困惑,才愿意写下这篇感受,以唤起大家的讨论。
  源于印度的中国棋
  好些人和好些书都讲,象棋发明于中国。未必准确。依愚之见,还是应该起源于印度。两点足以支撑。一是古老的数学故事,几何级数的概念,就诞生于印度的象棋比赛。棋手与国王比赛,棋手只有一个条件,那就是第一个棋格子里放一粒米,以后依次类推,但后一格必须是前一格的倍数。国王固然尊贵,也未必愚蠢,但在棋手面前,却显得脑子简单,他没想过这是一个复杂的“级数”问题,满口答应,不料最后则将国库的米倾囊掏出都不能满足棋手的胃口。这是一个差不多两千年以上的故事,中国的各种传说从无这样的象棋与数学的说法。足见象棋起源于印度的可能更大。另外一点就是象棋中的“象”,更暗示着印度。中原无大象。可见,象棋应该起源于出产大象的国度,“象棋”二字简约地做了提示。象棋大概在三国时期传入中国的,唐朝已有模样,宋代基本定型,明代就定型成了今天这种格局。我手头保留着几种这样的棋书,情况大体如此。与之同时,印度象棋也往西部传播,从波斯和阿拉伯逐步传入欧洲。在欧洲,象棋经过不断完善而逐步形成了国际象棋的模样。大道理相差无几,但细枝末节差别巨大,大到了足以看出两者的气质与个性。
  不如国际象棋“自由”
  象棋真是一种好游戏,中国人喜欢,欧洲人也同样喜欢。是人,就能从这种游戏中得到乐趣,就能锻炼智慧,都能陶冶情操。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不多,但中国人无论如何属于最聪明的民族,这毫无疑问。你看这象棋来到中国之后,经过千年锤炼和完善,逐步达到了与封建社会伦理道德最为吻合的地步。中国是个长幼有别的道德国家,这个国家中的主体文化研究“礼”和“仁”。其中“礼”是基本的行为规范。而且“仁”必须在“礼”的规范中才能体现。什么是“礼”呢?礼就是“三纲五常”,就是“君臣有别”,就是“规矩方圆”。中国象棋中,老帅或老将气度非凡,他可以运筹帷幄,但却不会决胜千里。在他的身边还有“士”这样的专职卫士来保护,可谓待遇优厚。老将的杀伤能力达到了最低,几乎是“手无缚鸡之力”,而且成天生活在那个象征王朝的“九格宫”之中。那老将确像中国的皇上,养尊处优,高高在上,同时也极度无能和窝囊。自己无法战斗,还需别人保护,足见他时常还在消耗着别人。当对方的杀敌能手冲到宫闱左右,老将就只好到处躲避,活像唐明皇“蜀”窜,也像西太后西窜。或把前方战将调来保护,或把自己躲在别人背后以图安全。
  象棋中的战将,虽以杀敌为天职,但每运动一步都有各种讲究。最具中国特色的莫过于“别马腿”和“勇往直前”的“小卒子”。战马在中国的传统战争中意义最为重大,号称良驹宝马。然而,一旦别了马腿,再能的马也就呜呼哀哉任人宰割了。所以中国象棋中,专门设计了这样的“别马腿”规则,给这到处奔跑和狂放不羁的战马套上了紧箍咒,时刻会遇麻烦。这一招儿完全是来源于生活并大大高于生活。中国的统帅不能死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,死了皇上谁领导“生民”?但是“小卒子”则必须“勇往直前”不能后退,关键时刻必须去死。后退一步,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。从春秋战国的“刺客”到汉代的李陵将军,再到唐宋明时分的“敢死队”,莫不如此,决不允许投降。生还者一律没有好果子。应该说,这是一种优秀品质。但令人不平的则是,国王天天宫中踱方步,四体不勤,闲散无聊,士兵却必须为这样的窝囊人卖命。儒家信条中所谓“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”,大概指的就是这层意思。大象那么有力量有本事,中国象棋中却给它套上了“礼仪”的规范,不仅要让它跳“田”字舞,而且绝不允许它过河。那么威武个大象,那么一个时刻离不开(河)水的庞然大物,就这样被中国文化和中国礼仪彻底阉割了,成了被人戏弄的看家“弄臣”。遍观中国象棋,惟有炮与车这两个杀手还保留着自己的“天性”,横冲直撞,来去自由,杀伤力可观。其余者都负载着沉重的道德责任和文化观念。即使是“楚河汉界”这样的字句,那也是中国人突然想起了刘邦项羽。于是棋盘上画了一条河,就泾渭分明,各有各的地盘。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城墙和护城河。“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”,则更是传统社会打仗的那一套,将与将对,兵与兵干,不能错位。
  据说(我本人并不会下洋象棋),国际象棋要比中国象棋“自由”得多。这类毛病因此也要少一些。然与不然,还需叶江川谢军等解答。
  能否打破君臣道统
  平心而论,中国象棋这样的游戏一定会让人劳累。中国象棋中的高手固然很多,中国人下棋的热情非常高涨,但却无法让全世界人民领略它的魅力,无法真正在全球传播。这一点太不能与当今足球相比。各种理由中,我以为这种“上下有别”,“尊卑分明”的“道德格局”太难让人接受和理解。越是“现代”,就越是令人费解。如此圆熟的行为规范,如此练达的文化格局,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很亲切,几乎与生俱来,无人觉得陌生,但对于从未接触过中国文化的外人来说,它给人的是心灵刺激而未必是智慧与乐趣。它与人性的向往差别甚大,它与人的自然天性距离太远。这种情况下,中国象棋不管规则多么合理有效,不管棋谱与招法多么雄厚,也不管在戴着镣铐中跳舞需要多高的智慧与耐力,它在通往世界的传播中碰到的仍然是阻力。这种阻力来自对方的心灵而非其它。国际象棋可能因此而讨了很大的便宜,相对自由的格局,立体形象的棋子,似乎更能让人接受。这也许真还是为什么下国际象棋的绝对人数不多但“世界化”程度明显高于中国象棋的理由吧。我是中国人,我也是中国象棋的痴迷者,每每看到国手们杀得天昏地暗、难解难分或有精彩对局时,佩服之情油然而生;同样每每看到中国象棋的最高水平总是在那几个“高手”间变来变去,难喻心情同样不免陡然而生。这是为什么?难道是中国人不愿意让那32个棋子生根发芽遍地开花吗?难道是华侨们不努力介绍中国的优秀文化给世界吗?未必!
  靠中国人自己去传扬
  同是中国文化的产物,围棋要比中国象棋幸运得多。尽管它的普及面不大,远远低于中国象棋,但却有它交往和竞争的“国际”条件。如果让我来概括的话,我会说中国象棋完全是中国儒家的产物;而围棋则非,它是中国道家文化的产物。围棋空灵飘逸,黑白之间,两子相对,阴阳宇宙,人生胜负,尽在其中。它简洁明了,它变化无穷,它看起来简单下起来复杂。有道家在就一定有围棋在,有道法自然在,就一定有围棋的香火在。这可能就是何以围棋会在日本、韩国大行其道的文化背景吧。中国象棋与此不同,学起来复杂,下起来固定格式不少,毛病与儒家文化一样多得让人吃惊,到处充满着人间不平等,岂如黑白之间那样分明!
  围棋并没有成为真正的世界游戏,仅仅是因为中日韩三国叫劲,黑白竞争霎时升温,爱者趋之若鹜,好者比比皆是。如果它有朝一日成了人间第一大游戏,天下聪明人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投入到这黑白两道的世界中。对于这一天,围棋固然还有困难,但比中国象棋要容易得多。
  想到这里,再想到中国象棋不能亚洲化和世界化的窘境,我突然意识到:是否中国象棋这种古老的游戏,在中国锻造成熟,也只能由中国人自己固守和传扬!改造规则,固然有利于普及,但会彻底打破中国人特有的心理预设。中国人不能没有自己的“道统”,不能没有600-800多年来非常稳定的游戏。它一开始是外国的,但来到中国之后就成了中国的,而且再不想变成别人的,哪怕是世界的。让老将出宫打仗,让大象满棋盘甩打鼻子吃人,你能接受吗!那样的话,乖巧的象不又成了令人生畏的野象!除了娘胎里的娃娃可能接受那种游戏,中国人似乎都不能接受。
  以上种种,是耶非耶,聊备一格,见教方家。愿中国象棋不仅仅属于中国。尚飨! 
(中国体育报  李力研)
 
作者:李力研 电脑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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